我仰视千年大红袍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，贪恋那种与古树相看两不厌的感觉，欣赏它们历千年风雨而常青的潇洒姿态，仰慕他们饱饮山泉而长，一同畅想未来。

武夷山盛产大红袍，此茶有绿茶之清香，又兼具红茶之甘醇，实乃乌龙茶之极品。

千年以前，风吹鸟衔，籽落九龙窠，日久天长，峭壁之上，长出一丛大红袍茶树，时光汰洗，仅存四株。人们心疼茶树，在其根系所到之处，筑石护卫，祈愿茶树平安健康，鸿运照高。

这茶树最懂人心，不挑不捡，仅凭岩缝沁出的一线山泉，温柔滋养，轻吸缓饮，便蓬蓬勃勃，茂茂盛盛，葳蕤成千年景。

春到武夷采茶忙。忙时一过，人们就想起高处不胜寒的古茶来，长在高处，土地贫瘠，自然长得缓，采茶得晚。五月中旬，人们才悠悠然，架云梯，背茶篓，上绝壁，欢欢喜喜开采。采的何止是茶，更是一种对幸福的向往。

绝壁茶叶，因产量极低，无疑是极品中的极品。

据传，年，千年大红袍古茶树采制的茶叶在香港拍卖，20克拍出了3万港币的天价，比当时的黄金贵十多倍。

树因稀少而珍贵，茶因古老而称奇。

日久天长，千年大红袍成了游人络绎不绝的热门景点。遗憾的是，我曾两度上武夷山游玩，只因时间仓促，行程紧，均与之擦肩而过，生此遗珠之憾，后悔不迭。

年夏，三访武夷山，神往已久的千年大红袍成了此行的亮点。

那日，天热，如坐蒸笼，走寸步，出斗大的汗珠。景点穿梭巴士无法抵近千年古茶树，下车后，因畏惧路遥，同行的游伴，纷纷打退堂鼓。

这时，导游高声提示：“千年大红袍，不看的话，要后悔一辈子哦！”

这句真提神。是啊，来都来了，还怕多走几步？后悔一辈子的事，没几个人做的出来，于是大家又懒洋洋地往前走。

半道上导游又说：“千年大红袍，看了要一辈子后悔哦！”

这真是个大骗子，看也不是，不看也不是，怎么样都要人家后悔，还是一辈子？什么逻辑嘛！行过半程，再怎么后悔，也无心退却，个个硬着头皮往前冲。

走到了千年大红袍景点，来者无一例外都晒得出油，累得腿酸，正东张西望，上下搜寻那久仰的千年景，不知道它隐藏何处。导游见我们一脸迷茫，把旗杆往高处一指，说：“大家请看，千年大红袍，感觉是不是很震撼？”

真是太震撼了！是太让我们失望，失望至极的震撼。

唯一令人称奇的是，峭壁之上只有山石，哪有什么养分，常年不施肥，竟还长得那么健硕，活得滋滋润润，成了举世罕见的奇树。

说白了，这是再平凡不过的四棵古茶树了，瘦小不说，还长在高不可及的绝壁，看都看不清，还不能摸。在中国游客眼里，任何不能与之亲近，尤其是不能合影的景点，都是不好的。亲眼目睹这千年大红袍，回想导游所说的“一辈子后悔”，真不是空穴来风。

好在空地上树起一块石碑，上刻“千年大红袍”四个红字，于是，一群注定要后悔一辈子的游客，不惜排长队，等着跟字碑合影。

也有人躲开人群，独隐一隅，拉高处古茶树来陪衬，但是它一点不解风情，隐在相片里，一点也不显眼，只能见到偌大的崖壁，赫然屹立，威风凛凛。谁也看不出那贵比黄金的千年大红袍古茶树。

我没有排队去与字碑合影，只是拉伸镜头，拍了一张古茶树的照片，然后静立在汹涌的人潮，与绝壁上的古树，遥遥相对，仿佛与初恋情人会面，你看我，我看你，四目交融，越看越欢喜。

回来的路上，游客们后悔不迭，七嘴八舌，埋怨千年大红袍，乏善可陈，像小区里的一棵杨柳那么普通，实在是太平凡不过的了。

我却一直在回味导游那句看似悖论，实则颇具意味，内涵丰富的“后悔说”——不看后悔一辈子，看了一辈子后悔。

这揭开了一个盖子，让我们看见“人生黑洞”里唯一的物质：后悔。人这一辈子，后悔如影随形，无时不在，无处不在，让人不可逃遁。

后悔，从何而来呢？

如果说“后悔”是人生之树上的枝桠，那么“选择”是地底下发达的根系。

没错的，后悔源于选择。

选择看，后悔不如不看；选择不看，又后悔没去看；选择风和日丽，后悔错过了雨打芭蕉；选择小桥流水人家，后悔不能看遍长安繁花；选择北上广，后悔从此背井离乡，一任思乡之情变惆怅；选择不远游，后悔失去诗和远方，没有了拼搏的勇气；选择出门旅游，后悔不如待在自己家的“狗窝”，做颗幸福的沙发土豆；选择在家开淘宝店，后悔不能仗剑天涯，从冬走到夏……

选择此，后悔失去了彼；

选择了你，是后悔失去了他。

人生即选择，选择就后悔。

那些患有选择恐惧症的人，多半是害怕日后被后悔覆盖，掉进人生的冰窟窿，所以一叶障目，宁愿推迟选择，或者干脆不做不选择，期待船到桥头自然直。

这样行吗？恐怕也不行，到后来，一定还会后悔当年没有趁早选择，甚至对于自己放弃选择的行为，悔青了肠子。

在人生十字路口驻足不前的人，固然不会因选择而后悔，但另一种人生的负面情绪――空虚，会随着匆匆飞逝时光，裹夹而来。

人生像钟摆，在后悔和空虚之间，不停的摆动，直到生命的尽头，指针停在那个固有的原点，那是一个没有空虚，也没有后悔的虚空状态。

如何摆脱“后悔――空虚”二元魔咒？

一个字：爱。

因为爱，即便选择了，也不后悔，空虚便无立足之地；

因为爱，心无旁骛，专注于行，后悔也无产生之土壤；

因为爱，无怨无悔无空虚。

爱如大海，将一切后悔之水，包容于怀，融解于无形。

这就像我站在九龙窠看古茶树的感受神似。

我仰视千年大红袍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，贪恋那种与古树相看两不厌的感觉，欣赏它们历千年风雨而常青的潇洒姿态，仰慕他们饱饮山泉而长，一同畅想未来。

我爱千年大红袍古茶树，走了百里千里，等了千年万载，也在所不惜。

古树千年，爱在一念间。

策划：陈默

作者：陈志宏

编辑：谢坚

鸣谢：校工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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